2005年11月21日
"過去的. 只是序幕."
“華盛頓博物館題辭”
這句說話出現在一本叫做”白牙”的小說中的第一章第一句, 是由一位英國的新進女作家Zadie Smith所寫的, 她在劍橋的校園宿舍中慢慢地寫着她這本處女作, 長達六百多頁的故事描述着戲如人生, 東西方的文化衝突, 愛與折磨, 過去與現在; 一個年青人夢想的幻滅, 憤怒裡的包容. 小說完成時, 她二十三歲, 還在讀書中. 結果一出版便在全球的文化界引起很大的衝擊, 一舉奪下英國最古老的文學獎「布萊克紀念獎(James Tait Black Menorial Prize for Fiction)」. 相信我, 就是她從今以後不再寫作, 她的名字也已經記在歷史中.
這是我第一篇認真的寫作, 心大心細地下筆, 以我的年紀, 想像出來的”戲如人生”不紮實; 只是去過幾次國外旅遊, 寫”東西方的文化衝突”捉不到神髓; “愛與折磨”經歷過且深刻, 但需深思熟慮作長篇寫作; “夢想的幻滅”嗎? 幸好不夠格寫……想了一會, “過去與現在”倒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有點經歷, 有點感想, 隨想隨筆, 倒舒服. 想起來我還是有一點比Zadie優勝, 我比她年輕, 今年二十一歲.
主題定了下來, 那麼先說現在, 而現在開始的, 是寫作. 雖然不是意想不到, 但相信我的朋友們會有一點詫異我這麼早便寫作, 其實我自己也想不到, 但時候來了, 便是上帝也擋不住. 在我認識的人中, 普遍對我的印象是我很喜歡說話. 是的, 我可以坐在大快活裡, 一杯咖啡, 一個知己, 便滔滔不絕地談上二三個小時, 東拉西扯地無所不談, 由電影到文學, 由文學到政治, 由政治到時事, 由時事到軍事, 由軍事到經濟, 由經濟到思想, 再由思想回到電影. 看似懂很多東西, 實際每個範疇也只沾上了邊, 不深入. 看了很多書, 資料太多太零碎, 每次與友人談話需要用時便順手拈來, 這個做法, 是建立不了自己一套完整系統的. 是故在這裡寫作的主要目的, 那些舒發己見情緒等老掉牙的理由不說了, 為的是兩個字: “整理”.
不是只有房間文件需要整理, 腦裡的回憶, 知識以及思想, 也是需要整理的. 思想的組織發展是有三個相連而具層遞關係的階段: “想出來”, “說出來”以及”寫出來”. 想出來是第一步, 是最容易, 也是最多人做的. 大家都受過正式教育訓練, 要作有系統的思考不難. 年少氣盛, 很容易的對接觸到的事物不經深入思慮便提出自己一套的想法. 看見那兩架客機撞向世貿大樓, 便認定美國人作惡多端, 自作自受, 並認為恐怖分子的做法太激進, 連累無辜生命, 是一個悲劇. 這樣想有點道理, 但太膚淺, 而且最重要的是, 只是想出來的很容易忘記, 晚上看見世貿死了上千人, 思如潮湧, 悲天憫人; 第二朝早上起來想着的, 卻只是自己的早餐. 所以只是想出來, 遠遠不足夠. 要建立自己完整的思想系統, 還需說出來以及寫出來.
能說出來的比較好一點, 要讓別人聽得明白, 自己的想出來的東西必先經過組織然後表達出來. 始終蒸餾過的咖啡比那些即溶咖啡好上得多, 說出來與人討論, 也可知道他家之說, 不同的觀點角度, 充實一下自己的思想, 對系統的建立有益無害. 說出來討論下去, 可深入些, 印象深刻些, 最起碼自己記得. 而這也是我過去幾年最喜歡做的.
寫出來要算最難的了. 是一杯經過多重蒸餾的咖啡, 香醇濃郁. 寫文章是需要嚴謹的組織, 將自己的想法不停反覆思考推敲, 恰當地運用自己所識的資訊, 引經據典, 把自己的想法推到盡. 再加上自己的感情, 文筆生動地表達出來, 令別人看得有趣又明白, 有所感受有所啓發. 如做到了, 其思想系統已很完善成熟, 能把一個主題看得深入. 這樣一字一字地寫出來, 是不太可能忘記的. 思想系統便是這樣建立起來. 是很難, 需要有一點的功力, 不能亂想亂寫, “Writing needs make sense!”, 是經濟巨人高斯說的.
現在要做的事說完, 回望過去十多年, 不得不承認, 自己的經歷不太好, 開心的事少, 傷痛的事居多. 當然, 自己的品格也實在稱不上高尚, 不被評為低劣己是給了面子. 但不論怎樣說, 也總算熬了下來. 小時候哮喘纏身, 不能上體育課, 已開始有點離群獨處. 親戚中有兩個和自己同年, 四年級開始了給親友們互相比較的生涯, 最後當然敗下陣來, 倒有點羨慕戰場上的敗軍, 大不了被殺死, 或舉舉白旗投降便行, 而我則還要忍受不知何時完結的折磨. 明明不是讀書的材料, 升中時卻不知怎的去了所謂的地區名校, 情況一落千丈, 那裡的生活猶如活在一個心理的戰場, 偏偏高不成低不就的進了精英班, 身邊擠滿了狀元而自己不是, 那種滋味可不足為外人道的.
結果中四五時捱不住, 便和一位”志同道合”的怪人雙雙成為學業上的”逃兵”, 真正逃學去也. 但論影響深遠的, 還是情場上的致命傷, 七年來認真追求過兩個女孩, 苦了七年, 那快樂的兩個月如曇花一現, 愛得深跌得重, 是沒法回頭的了. 魔戒尾場佛羅多說的一句話我記憶深刻: “有些事情無法彌補, 有些傷痛太深沉, 你將永遠無法復元”. 現在友人有時提起, 觸動了那些傷痕, 還是隱隱作痛.
但也不是一面倒壞透的, 至今回憶中最令我珍而重之的, 是身邊三位奇人異士的知己, 首先是方包, 方包者, 基督徒是也. 出世至今是虔誠的教徒, 中一認識至今, 十多年, 他總是可以使我在黑暗的日子中看到世界的真善美, 早些年頭一直勸我入教, 這幾年已徹底放棄, 看來是要上帝親自出馬才能成事. 其次是Peter, 上述的怪人, 也是認識了十多年, 真正的奇人異士, 過目不忘, 天份奇高, 離群獨處後繼續自己走自己的路, 在他下苦功的範疇裡, 沒有人可以猜估到他可以走得幾遠. 在那段逃學生涯中, 和他一起開拓了電影的新天地, 令人回味; 至今仍在學海中漫遊, 令我大開眼界. 預科時期到了協同, 半班同學來自五湖四海, 開心快樂, 是值得紀念的時光, 那時識了第三位知己, 愛因斯坦是也. 認識了6年, 是個通材, 明明主修生物卻物理了得, 創意非凡, 腦子裡裝滿古靈精怪的東西. 玩是天職, 往往有出人意表的行為, 包括這一兩年無緣無故地搞上了攝影藝術, 最要命的是我也被他拖進了攝影的深淵. 朋友實在少, 但有這三位知己足矣~
能在今日執筆寫作, 三位啓蒙老師是不可不提的: 我的父親, 林潔明老師以及張五常教授. 父親對我的影響是不難想像的, 他在我小時候便叫我背唐詩宋詞, 小時痛苦, 但現在我倒成為少數還能背出蘇軾”念奴嬌”的年青人, 當年帶我到兒童圖書館, 那些百科全書至今依然記憶清晰, 培養了閱讀的習慣, 在這個世代, 原來拿起書而不覺頭痛是難得的本領. 而他在每餐晚飯邊看電視邊發表議論, 十多年來耳濡目染下, 做兒子的倒將他的人生經驗學了個大慨, 受用無窮. 林潔明老師則是在那段逃學的生涯中唯一真正對我以及Peter好的老師, 是一位有真才實學的長輩, 研究中國古文字的她, 在課堂上談笑風生, 從不照着書本教授, 課外中國的歷史文化倒說了很多, 道出了很多深刻的人生道理, 我是第一次感受到學海可以是這樣無崖的.
至於張五常教授, 則是真正令我思想啓蒙的老師, 這位享負盛名的教授, 是美國當年盛極一時的芝加哥學派一員, 新古典經濟學的中流抵柱, 價格理論的高手. 第一次看他那本”賣桔者言”, 震撼不已, 不是那些不知道的經濟知識, 而是教授思想結構的完整性以及其驚人的解釋力, 井然有序的邏輯將他所學如行雲流水地表達出來, 沒有一絲的沙石, 開了我腦海中一片新的世界. 從此拜讀他的著作, 除了經濟知識的增長, 更要緊的, 是他幫我建立了自己一套的思考結構, 終身受用.
是縮寫了的過去, 但己將要緊的寫了出來, 終算將我腦海中雜亂無章的回憶作了一次簡單的整理. 第一次認真寫作比我想像中要來得順利, 是不錯的開始吧~ 回首昔日的經歷, 更深深感受到現在已到了寫作的階段, 是時候將自己的所學所想透過寫作一點一點地融會貫通起來. 這是張五常教授的學問了: “綜合出術”是也, 意指雖然自己在各方面的學問均不夠建立一家之說, 但混起來卻非同小可. 不過儘管是”出術”, 要走的還是慢慢長路. 是故在這個不錯的網站擺下了自己的舞台, 二十一歲開演了第一幕簡單的回首舞曲.
是的. 過去的經歷, 只是今天寫作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