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世界, 書海浮沉; 奇朋怪友, 隨想隨寫.

從荃灣地鐵站到筆者舊居需步行十至十五分鐘, 近來天氣大熱, 不想汗流浹背便可選擇乘綠色小巴. 是一個月之前的事. 那天筆者如常放工, 乘小巴回舊居晚飯. 在青山公路一段時, 不知何故, 塞車了.

過了十多分鐘, 動也不動. 對於香港人來說, 十多分鐘的等待是非常長久的. 最先是一位廿歲出頭的漂亮女生, 手機響起, 她嬌聲一句: "BB~" 聽得筆者毛骨悚然, 與男友說著說著, 看來被催得緊, 開始坐立不安的她, 最後叫道: "司機, 我可在這裡下車嗎?" 司機開門, 她一枝箭地衝了出去.

情況牽一髮而動全身, 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小朋友, 吱吱喳喳的, 又是拿起手機說著說著, 是趕回家做飯吧~ 車門打開, 她們下車去了. 接著是坐在單邊的西裝友. 又是拿起電話, 竟然又是”嬌聲”地說著說著 ( <-- 是的. 一個男人爹聲爹氣, 為甚麼? 自己想吧~). 車門又打門, 他消失了.

最後是一對情侶及一位師奶, 想是約了朋友吧~ 又消失了. 有趣地, 小巴只餘下筆者一位乘客. 過了七點, 根據"劉氏家規", 筆者己被介定為"不回家晚飯", 沒辦法, 要回新居自己煮或買外賣.

從倒後鏡望了望司機, 司機同樣望了望筆者.

"可能還要等, 不趕時間, 不下車嗎?" 司機對著倒後機說道.
"啊~ 不趕, 只有我一個, 沒有人等我回家的.”"筆者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答得這樣"詳盡".

司機把門關上, 筆者拿出隨身讀物, 二十分鐘後, 車動了.

'獨居手記"第一篇, 安排作為此BLOG第一百篇文章, 筆者覺得滿適合的. 是此blog一個階段的印記, 也是筆者行年廿三的生活記錄.

重看自己的第一篇文章: "過去的, 只是序幕", 提到寫文章是為了整理自己的思考, 將自己的經歷, 所思所想, 有條理地記錄下來. 在筆者看來, 這一百篇文章對此目標已是有所交代. 雖然寫下來的離平時所想的不及四五成, 但總算盡力而為. 而然有一點卻是當時下筆時想不到的.

那篇文章最後一句: "......是故在這個不錯的網站擺下自己的舞台, 二十一歲開演了第一幕的回首舞曲." 當時想不到的是, 在那"回首舞曲"之後, 舞台上的演員越來越少, 現今餘下筆者這個主角, 在空洞無人的觀眾席前, 繼續把舞跳下去.

為甚麼會這樣呢? 為甚麼會選擇上這條孤寂道路呢? 是的, 不能只是第一篇文章所提及: "......自己的經歷不太好, 開心的事少......" 兩句便算解釋. 也許是時候在"獨居手記"的首篇, 好好面對自己的過去, 自己解剖自己這個"獨"字的來由了.

想了想, 歸根究底, 是出身的問題吧~ 猶如父親的相反, 他是窮苦家庭出身, 夜裡躲在後樓梯用其燈光苦讀的高材生, 在一百人得一人進大學的日子中, 他港大畢業. 連年的努力換來今天的成就. 他今天的財富, 是他應得的. 但作為他的兒子, 筆者便大大不同了.

自出娘胎便住私人物業, 從來不用買二手教科書, 校服運動服全新購買, 學費? 從來不用擔心. 是的, 活脫脫是一個"二世祖", 最要命的是筆者早年並不自知, 其禍可謂無窮無盡. "家裡有錢, 父親教書"的形象深入民心. 成績不好固然可以"大快人心", 便是成績好也只會被認為"因為父親是教師"的緣故.

記憶深刻的, 是小四那年的學期試, 筆者花了不少苦心想考前一點, 結果也不讓自己失望, 是第四名. 也不知是甚麼"宗教儀式", 考得頭五名的同學可以逐個逐個被叫名走上前領取成績表及老師獎品, 並將其名次"公告天下", 實在"光宗耀祖"得可以.

頭三位同學, 老師笑得見頭不見額, 但到筆者上前時, 她只微微一笑, 低聲道: "好好多謝你的爸爸吧~" 從那一刻開始, 筆者才猛然明白, 原來成績差比成績好還要好受.

"不用將學業放在心上, 考試嘛, 不留級升到班便可以了." 從此成為筆者的座右銘, 並成功貫徹至大學畢業. 較辛苦的, 也只是會考及AL那兩年, 其餘的學業生涯, 那事前才温書的考試, 不過得啖笑而已.

九三年那一幕, 印象深刻, 在十五年後的今天, 其場景仍然清晰無比. 孤獨大門的鐵鎖就這樣被蔡老師一句話"卡"一聲地開啟了.

看過之前文章的讀者, 相信早知道筆者與友人逃學看電影的日子, 那所謂的地區名校, 那班莘莘學子"如狼似虎"的競爭. 認輸了, 早認輸了......寧願淘醉在光影世界的夢工場, 總算是苦澀中的快樂吧~ 自卑? 是的. 懦弱? 是的. 沒上進心? 是的. 還要與潮流脫節, 徹底是一個失敗的"二世祖".

不是應該"發奮圖強, 自強不息, 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嗎? 對呀~ 應該的. 只是說這句說話的人, 明顯是不明白理想與現實之間是有很遠的距離的.

但真正把大門推開, 令筆者踏進這孤寂之路的, 其實不是學校內的競爭, 而家族親人間的比較.

學校的競爭可以"逃學", 但親人間的競爭, 便避無可避了. 是上蒼開筆者的玩笑, 筆者的細表姐, 堂家姐均與筆者同年. 每蓬親戚聚頭, 均是筆者被"擺上臺"獻祭的時刻. 家族對後輩的衡量讀書時是成績高低, 出來做事時是賺錢多少. 廿多年來, 恒久不變, 家境最好是筆者, 成績最差也是筆者, 不用說, 心灰意冷是也.

二千年, 會考拿了廿二分, 中規中矩. 後來一次親戚聚會, 大伯 (堂家姐父親) 竟然將堂家姐的三十分成績單影印本在席間傳來傳去.

那滿紙是"A"的英文字母猶如告訴筆者: "你看~ 我雖然沒你的出身, 但憑努力換來光明前途, 而你這個有錢仔, 走著瞧吧!" 如前所說, 筆者早認輸了, 小四那年已認輸了, 難道真的要把家裡的錢全燒掉才行? "憎人富貴厭人貧", 在香港已經無處不在, 當連你的親戚也這樣時, 除了孤寂之路還有甚麼活路呢?

就這樣, 那樣成績影印本強而有力地推著筆者在獨行之路前進. 情況維持至三年前的一幕.

是大學二年級, 那時我與她在理大做暑假工, 放工時她不理會我而直直走去巴士站, 我當然緊跟在後, 正不知該怎樣辦. 八年來的夢想, 本以為苦盡甘來, 誰知剎那間已危在旦夕.

巴士上她一句話也不說, 直至下車時, 也亳不理會我. 直至到她樓下, 我終於忍不住道: "我們總不成是這樣......" 她終於停下來, 說了一句我畢生難忘的說話. 夢想快幻滅了, 我無知地儘最後的努力游說, "發表"了有生以來最長, 近三小時的"挽救演說"......當然是徒勞無功, 她上了樓, 我神情恍忽地離開, 美夢破滅了.

就這樣, 筆者已沒有選擇, 一個人在路上, 不只走, 還下定決心開始跑.

看回這些經歷, 很難否認自已沒有自卑, 而這自卑也合理解釋了筆者獨有, 看上斯文, 實則橫蠻無理的倔強自尊. 便是至親好友, 也聽不進他們的意見, 想自己一套, 做自己一套, 正所謂"啋你都多餘". 那十多年來的不快, 屈辱, 忍受......開始如山洪爆發般湧出來......

安都瑞爾網上代購的小生意便這樣成立至今.

感謝五常教授寫下的文集, 在那黑暗, 生命黯然無光的時候, 筆者重拾教授的文章細看, 一套完整, 有解釋力的思考系統如涓涓流水般在筆者腦中匯集成河. 偏偏在這個時候有點開了竅的感動, 是十多年來筆者從未有過的感覺. 不是解決難題的暢快感, 不是好成績, 好工作的成功感, 更不是被人稱讚, 吹捧的優越感......是一種到了另一天地, 一個你從未認識的桃花源, 一種自我認知到了另一層次的驚喜感!

原來不只自信應該是自己給自己, 思考系統的層次也是自我認知, 不需要別人告訴你, 是自己從書本堆中學回來的. 從此想的不一樣, 講的不一樣, 寫的不一樣......

大學最後一年, 廿一歲, 筆者才真正開始學術, 文化的探索旅程. 要是陶醉在二人世界的甜蜜中, 筆者可能一世也寫不出一篇像樣的, 有解釋力的經濟文章.

此blog的百篇文章, 洋洋廿多萬字便這樣寫下了.

從此孤獨不單不是壞事, 反而令筆者脫離羊群, 提供了空間, 時間讓筆者靜出心來, 細看路上壯麗風景. 電影, 經濟, 文學等等等等......文化山脈秀麗無比, 學術大海寬闊無邊, 均一一吸引了筆者追尋下去.

孤獨地跑, 但跟著的, 是各學術大師, 文學巨匠, 電影宗師留下的腳印, 不但不害怕, 而且更自覺跑得不夠快, 還需要快些, 快些, 再快些......

離"自成一套學問"還很遙遠, 很希望可以在三年後能有所小成. 人雖得一個, 但每在學海中走前一步, 了解多一步, 那興奮, 是難以形容的. 當然會繼續寫下來, 不時回看, 也滿心滿足.

"獨"之來由, 想來說得差不多, 自我剖析也儘可能詳細坦白的了.

書多戲多, 我想我寫, 百篇文章寫了下來, 滿意, 但仍覺遠遠不夠. 第一百篇, 看來只是另一個開始, 痛快! "獨居"的日子還長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