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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30日

電影二十問 (tag-writing)

影友Agnes邀請接電影tag. 其實筆者自己也想整理一下自己的電影資料, 問題倒不是簡單幾句, 有些真的需要思考. 筆者看了不少電影, 一看見這二十條問題, 有些真的一看見便覺頭痛. 有時一個人看戲看得越多, 便覺越難回答這等問題. 足足拖了個多星期才接tag, 是想認真回答, 抱歉讓Agnes久等了.

(1)你今年最常去哪一間戲院睇戲?

絕對係電影中心, 太古城UA也差不多.

(2)你最喜歡哪一位導演?

非常難答. 應該是Vincent Gallo, 看了Buffalo’ 66不知多少次
(但要筆者放棄”臥虎藏龍”的李安, “情書”的岩井俊二, “幽靈公主”的宮崎駿, “Sleepy Hollow”的Tim Burton, “七宗罪”的David Fincher, “暗戰”的杜琪峰, “笑傲江湖”的胡金銓, “Pulp Fiction”的Quentin Tarantno, “發條燈”的Kubrick……實在令筆者心痛無比.)

(3)你最喜歡哪一位演員?

這條更難答, 不如要了筆者的命好了……
如真的要選一個, Christina Ricci絕對是至愛 (沒辦法, 正正是筆者喜愛的類型, 也很懂擇戲演出, Buffalo’66, Sleepy Hollow等實在今筆者難忘~~~)

如以演技選擇, 筆者實在不知怎麼回答, 放過小弟吧~~~= =”

(4)今年哪一齣電影最令你驚喜?

應該係” V for Vendetta”, 本以為雷聲大, 雨點小, 但觀賞後喜愛到不得了~

(5)今年哪一齣電影最令你失望?

”地海傳說”, 對其抱有十分的期望, 年中看過原著後更覺是難得的好題材, 筆者更在以前寫了三篇文章介紹呢! 雖然音樂出色, 畫功依然維持Studio Ghibli的水準, 但始終改篇內容與腦海中的故事相差極遠……不過不論怎麼說, 筆者還是支持新進導演的, 加油啊~~~宮崎吾郎!


(6)你有沒有試過看戲看到流淚?

記憶中沒有, 眼濕濕就經常.

(7)你會不會一個人去睇戲?

當然會啊~~~有些時候是一個人睇戲才有味道的.

(8)你最近看了哪一齣電影?

”死亡魔法”, 佈局出色, 劇力緊湊, 結局出人意表. Christopher Nolan水準之作

(9)你最想哪一位去世的導演復活再拍戲?

黑澤明. 大師中的大師, 很抱憾不能生於大師活着的年代.

(10)你最喜歡哪一套外語電影?

”情書”: 戀戀雙城, 繾綣兩生; 一封寄去天國的情書, 一部永遠的經典. (岩井俊二)

(11)你最喜歡哪個國家的電影?

沒有特別指定的國家, 好電影便會看!

(12)你最喜歡哪首電影的主題曲?

《Laputa》, 天空之城 (1986) 的主題曲. 一代經典, 植根於歐洲工業時代的古典音樂, 表達着追尋夢想之歌.
《When you believe》, The Prince of Egypt (1998) 的主題曲. 在絕望中看見希望的歌, 曾對筆者影響甚深.
《All is white》, The Emperor’s Journey (2005) 的主題曲, 代表着筆者夢想的歌曲.

(13)你最珍惜的VCD或DVD電影收藏是?

天空之城 (1986) 的限量珍藏品, 全球2,500件, 除足本DVD及全新錄製Soundtrack外, 更重要的, 是一件限量天空之城機械人Figure以及收藏盒的盒面畫有戲中主角Pasu的父親影下的Laputa相片, 珍貴非常, 實在是筆者的至愛.

(14)The worst movie that you have seen...

港產片“大嬴家” (2000), 絕對令你看後”印象難忘”!

(15)如果讓你選一套戲拍續集,你會選……

”地海傳說”, 始終認為原著的六部曲是一本傑出的作品, 內容深邃意遠, 是奇幻文學的表表者, 也是電影或動畫的一流改篇題材. 很希望有像Peter Jackson的慧眼導演能大着膽子將其改篇成電影. 也許動畫版實在太令筆者失望, 所以希望有人能重新改篇拍下續集. (應該是沒希望的啦~)

或者魔戒前傳”精靈寶鑽” (The Silmarillion), 比魔戒三部曲更波瀾壯闊, 是奇幻文學的不朽巨著, 比魔戒更複雜及更具深度, 絕對是改篇電影的高難度挑戰!

(16)你覺得自己最似哪部片的人物?

自己好難答呢個問題, 或者問筆者的朋友會有更客觀的答案.

(17)翻看最多次的電影是哪一部?

如前題所說, 是Buffalo’ 66, 看了n次. 其次應該是宮崎駿系列以及及周星馳, 周潤發系列.

(18)如果有一個演員可以「從此消失不再拍戲」,你會選誰?

成龍. 每次見到他的笑容, 很想一拳打過去.

(19)如果容你改寫一部電影的結局,你會改哪部?

”地海傳說”, 沒辦法, 動畫版太令筆者失望, 其實3小時的版本早在筆者看原著時在腦中成形, 要是哪一間電影公司肯花幾千萬給筆者拍戲, 筆者會亳不猶豫拍”地海傳說”

(20)哪幾部你最想看、而未有機會看過的電影?

捷克: Jiri Menzel《Closely Watched Train》(1966)
捷克: Milos Forman《The Firemen's Ball》(1967)
法國: 尚盧高達《A Bout De Souffle》(1960)
法國: 杜魯福《射殺鋼琴師》(1960)
美國: Orson Welles《Citizen Kane》(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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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21日

“完美乎? 缺陷乎?” 淺談自由市場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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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有寫過關於時事經濟的文章. 近日看見特區政府有意放棄沿用多年的”積極不干預”政策, 令筆者不禁想起香港八, 九十年代賴以成功的自由市場經濟. 所謂的”自由市場”, 一直被公認為最”理想”, 最”完美”的經濟體, 但這個”共識”離事實有多遠呢? 為什麼我們要選擇這個制度呢? 自由市場的”自由”兩字, 指的是什麼樣的自由呢?

首先, 世上有完美的人嗎? 哈~ 當然沒有! 各人有各自的優點缺點, 便是德蘭修女也會有她的缺陷, 那麼由人組成的經濟體, 有可能會達致完美嗎? 答案其實是淺而易見的. 再”完美”的法律制度 (也是由人組成), 也是會出現寃案, 不公的情況; 是故完美的人不存在, 完美的經濟體系也不會存在. 自古以來, “完美”, “理想”等詞語, 均只能追求, 不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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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人不同組織有不同利益, 那一種政策最能 (或最終趨向) 平衡各方的利益, 那便是最”理想”的政策.

medium_free_market_3.jpg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看看你們身邊的交通燈便知道了. 一個人口眾多的城市, 其道路交通是非常繁忙的, 每條道路在每天不同的時間均有不同的流量需要, 情況就如社會上各方面的利益團體 (不論是商界, 中產, 勞工, 福利等), 也是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下有不同的需求, 每條道路均想追求最大的”暢順度”, 那一條道路不想越少交通燈越好呢? 道路相互交纏, 就如社會各界也繫在一起, 牽一髮而動全身. 你想增加勞工的福利嗎? 那便相對損害了商界的利益, 那一條道路綠燈長開, 另一條路便長期擠塞. 政府的工作, 便如城市的交通燈系統, 維持着各條道路的平衡暢通, 盡量避免一條大道永遠暢通, 一條小徑永遠擠塞的局面. 其實各位只要稍稍想像一下, 也會知道那是一種多麼複雜的系統, 而我們的社會, 明顯地, 比交通系統又不知複雜多少倍.

medium_free_market_5.jpg筆者是推崇佛利民所創立的新古典經濟學派 (簡稱芝加哥學派) 的. 與一般人的常識不同, 我們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多點交通燈, 交通的秩序便會越好; 而芝加哥學派所倡的, 是交通燈越少越好. 的而且確起初會引起混亂, 但混亂過後, 便會達致一個效率極高的”秩序”.

在佛利民的成名著作”Free to Choose”中已清楚帶出上述的訊息. 由於政府身為執政者, 是很難對各界的利益團體作出切身的體會及選擇, 是故歷史上, 能作積極主導而有大成效的政府實在少之有少, 反之導致社會失衡的例子倒多如恒沙星數. 新古典經濟學派提出的, 是以市場作主導的經濟體, 比較起政府規劃的經濟體, 在產權清晰界定的情況下, 所造成的社會資源浪費是最少, 效用最高. 這是本港學者張五常教授的老調了. (詳情可參考張教授的著作”賣桔者言”)

medium_free_market_6.jpg是故現今自由市場經濟體系的普及, 究其原因, 是由於所造成的資源浪費最少, 能將有限的社會資源作最大的發揮, 但另一方面, 其體系的缺點絕對是不可忽視的. 其中最明顯的, 便是在激烈競爭下所造成貧富懸殊. 其實這真的有點矛盾, 資源有限 (地球是這麼大便這麼大), 自由市場經濟模仿自然界千百萬年進化所用的”物競天擇, 適者生存”制度運作, 不停將弱者淘汰改善自身質素, 並將身邊資源作最大的效用, 減少浪費, 但老天開了人類一個大玩笑: 賦予我們感情, 當看見弱者被淘汰時, 我們不禁心懷憐憫, 問: “他們沒過錯啊~不過能力比人弱, 罪不至死啊!”, 這句話在我們心中喊出來時, 永恒的矛盾便造成了. (小圖為Charles Darwin, 著作"Natural Selection")

儘管我們透過自我完善的機制, 例如實施福利政策保障被淘汰出來的人們, 但在西方世界實施了近四, 五十年的今天, 很明顯看到其福利政策的遺禍之大, 以及其尾大不掉的恐怖……說實話, 自由市場經濟相較大家想像中的”完美”, 實在是有點距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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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 在想不到有其他更佳取代制度前, 筆者是贊同芝加哥學派的. 另外很有趣的是, 一般人誤以為自由市場經濟中的”自由”, 指的是政府沒需要存在, 任由社會各界自我調整, 自發自動運行似的. 沒錯, 芝加哥學派是提出”大市場, 小政府”政策, 但並沒有表示政府不必存在的可能性以及其影響的重要性. 交通燈的確是越少越好, 但並不表示它應該消失!

medium_free_market_8.jpg在現今的市場經濟, 完全自由是不可能的, 在資訊革命的推動下, 全球經濟越趨緊密, 形勢千變萬化, 那難得形成的”平衡經濟”轉眼間便可能給打亂重整, 為了維持”平衡局面”的穩定性, 政府的干預是必要的. 例如面對過度的通漲及通縮, 政府便可以透過調整滙率應對. 是故政府的干預, 雖少但重要, 而且應集中在整個體系的框架上. 至於體系本身的運行, 則越少干預越好.

“Free to Choose”的名字起得好, 自由市場經濟中的”自由”, 指的是個體的自由選擇, 並不是指無政府狀態的”自由”. 沒有健全的法律制度, 有效的政府管治, 自由市場經濟是難以建立的.

medium_free_market_9.jpg很多人誤以為只有西方民主世界才能建立自由市場, 其實不然, 自由市場經濟與本身的政治體制其實是沒多大關係的. 便是處於皇權獨裁的清代中國, 山西的平遙便是當時全國的”金融”中心, 小小縣城有廿二間票號, 佔國家一半的票務生意, 其分號更開遍天下, “晉商”二字名震古今. 清初的金融業得以蓬勃發展, 很大程度有賴康熙乾龍營造的太平盛世, 政局穩定, 並實行寬鬆的經濟政策, 原來早在兩百多年前, 清政府便對經濟實行”積極不干預”政策, 結果在市場經濟的運作下, 造就了山西平遙的經濟奇蹟. (比香港早了一步呢, 哈哈~).

當年平遙大行: 日昇昌號的總店橫匾, 刻了一句”匯通天下”, 便充分顯示了自由市場經濟的威力! (相信不少香港人也熟悉這一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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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近日找到年屆九十四歲的佛利民一篇關於香港的文章, 一句"Although the territory may continue to grow, it will no longer be such a shining symbol of economic freedom"成為經典, 真的是花無百日紅, 憑着天時地利人和創造經濟奇蹟的香港, 經過近三十年的高峰, 也許是時候落幕了. 現將原文輯錄如下:

Hong Kong Wrong

By MILTON FRIEDMAN
October 6, 2006; Page A14

It had to happen. Hong Kong's policy of "positive noninterventionism" was too good to last. It went against all the instincts of government officials, paid to spend other people's money and meddle in other people's affairs. That's why it was sadly unsurprising to see Hong Kong's current leader, Donald Tsang, last month declare the death of the policy on which the territory's prosperity was built.

The really amazing phenomenon is that, for half a century, his predecessors resisted the temptation to tax and meddle. Though a colony of socialist Britain, Hong Kong followed a laissez-faire capitalist policy, thanks largely to a British civil servant, John Cowperthwaite. Assigned to handle Hong Kong's financial affairs in 1945, he rose through the ranks to become the territory's financial secretary from 1961-71. Cowperthwaite, who died on Jan. 21 this year, was so famously laissez-faire that he refused to collect economic statistics for fear this would only give government officials an excuse for more meddling. His successor, Sir Philip Haddon-Cave, coined the term "positive noninterventionism" to describe Cowperthwaite's approach.

The results of his policy were remarkable. At the end of World War II, Hong Kong was a dirt-poor island with a per-capita income about one-quarter that of Britain's. By 1997, when sovereignty was transferred to China, its per-capita income was roughly equal to that of the departing colonial power, even though Britain had experienced sizable growth over the same period. That was a striking demonstration of the productivity of freedom, of what people can do when they are left free to pursue their own interests.

The success of laissez-faire in Hong Kong was a major factor in encouraging China and other countries to move away from centralized control toward greater reliance on private enterprise and the free market. As a result, they too have benefited from rapid economic growth. The ultimate fate of China depends, I believe, on whether it continues to move in Hong Kong's direction faster than Hong Kong moves in China's.

Mr. Tsang insists that he only wants the government to act "when there are obvious imperfections in the operation of the market mechanism." That ignores the reality that if there are any "obvious imperfections," the market will eliminate them long before Mr. Tsang gets around to it. Much more important are the "imperfections" -- obvious and not so obvious -- that will be introduced by overactive government.

A half-century of "positive noninterventionism" has made Hong Kong wealthy enough to absorb much abuse from ill-advised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Inertia alone should ensure that intervention remains limited. Despite the policy change, Hong Kong is likely to remain wealthy and prosperous for many years to come. But, although the territory may continue to grow, it will no longer be such a shining symbol of economic freedom.

Yet that doesn't detract from the scale of Cowperthwaite's achievement. Whatever happens to Hong Kong in the future, the experience of this past 50 years will continue to instruct and encourage friends of economic freedom. And it provides a lasting model of good economic policy for others who wish to bring similar prosperity to their people.

P.s. Mr. Friedman, the 1976 Nobel laureate in economics, is a senior research fellow at Stanford's Hoover Institution.

2006年10月08日

從”夜宴”看香港人的意識危機

實在令筆者很意外, 不論影評界還是民間, 均對”夜宴”這電影彈多於讚. 而其中最令筆者反感的是, 其批評的主要論點, 竟然還是老調重彈: “花大錢弄大製作, 賣弄炫耀, 沒有文化內涵”. 這樣的批評也作得出, 令筆者深深了解到, 其實有”文化內涵”問題的, 是香港人自己.

筆者在這裡土生土長, 對香港人這種自傲自大的作風, 實在感到非常羞恥! 一直有留意港人對這些中國大片的評論, 自”英雄”開始, 到”十面埋伏”, 以及前陣子的“無極”, 均是批評得體無全膚, 這方面筆者讚同. 因為以上三部戲均真的是拍得差, 空有華麗外表, 內容卻空洞無比, 但這卻造成一種價值觀: 凡是所謂的中國大製作, 均是為了得到國際奬項而拍, 必然是大堆頭但內容垃圾. 坦白說, 有了這種先入為主之見, 是很難期望會有什麼客觀持平的評論的.

“夜宴”便是一個很好的三錂鏡, 將什麼是有真才實學的影評人, 什麼是魚目混珠的假道學, 給看得一清二楚! 每一部電影均是獨立的個體, 個人的欣賞與否沒什麼要緊, 正所謂“青菜豆腐, 各有所好”; 自己讀書少看不明白覺得悶, 寫一兩句”無聊”, “悶”, “浪費金錢”, 大家明白這樣的”評論”水準有限. 但若是寫影評, 便不能這樣沒頭沒腦的胡亂批評一番. 寫作是一個思考邏輯嚴謹的過程, 不能隨便為了自己的喜好, 或者輕易受到自己的既定的價值觀影響而下筆. 尤其是大眾媒體的電影評論, 影響的是社會大眾, 一部費了很多電影工作者心血的結晶, 很多時便因為那些”假道假學”的影評人幾句說話便給毁了. (怪不得古今中外這麼多導演從來不看所謂”影評”, 只懂說不懂做, 整天拿着”言論自由”的免死金牌, 說三道四, 有本事便自己拍一部電影給老子看看, 對不對?)

就連一向甚具信服力的”信報”, 早幾天的文化評論倒真令筆者大吃一驚! 李以莊所寫的”駕奴大片需深厚文化素養”以及紙鹿所寫的”晚飯” (22/9/2006, 信報), 實在令筆者看不過眼.

其中紙鹿所寫的”晚飯”, 隨便嬉笑怒罵一番, 一介武夫, 倒沒什麼所謂; 但李以莊所寫”駕馭大片需深厚文化素養”, 寫得長篇大論而又看似專業, “大偽似真; 大奸似忠”, 若不是這幾年筆者一直沒有離棄電影書本, 也許真的會讓他蒙騙過去. 什麼”駕馭大片需深厚文化素養”, 諷刺的是, 其文章正正反映了自己的文化修養其實只得”半桶水”, 真的是五十步笑百步.

首先, 李君文章的第三段已令筆者很驚訝, 什麼因為請不到鞏俐便請章子怡, 所以將劇本大改, 令人物關係徹底改變, “由厲帝與太子貫穿全劇的衝突雙方……移到不能承擔本劇主題的婉兒身上. 太子成了毫無作為的配角, 失去支撐全劇的力量, 和悲劇性元素.”, 不知道李君是憑什麼決定全劇的衝突雙方一定是厲帝以太子? 以及全劇的悲劇元素一定要由太子的角色製造? 又為什麼婉兒的角色不能擔當重任呢? 因為莎翁的”哈姆雷特”不是這樣寫嗎? 天啊! 相信便是莎翁復生, 也不想看見後世不停重覆又重覆地將自己的劇目返拍, 毫無進步新意的. “夜宴”的確是改篇自莎翁的”哈姆雷特”, 但現在不是要拍一部”哈姆雷特中國版”, 只是將角色們換上唐裝, 全劇內容照版煮碗地跟足拍攝, 相信連莎翁自己也是不忍看見的.

將悲劇元素放在婉兒身上, 筆者覺得正正是一個很好的嘗試, 這點也是莎翁原著並不着力描寫刻劃的. 真正的”哈姆雷特”中, 母后真的是王子的母親, 丈夫死後嫁了其弟, 直到最後飲下毒酒才知道原來所嫁新夫是真正兇手; 而王子的情人奧菲利亞 (夜宴中的青女角色) 也是刻畫不多, 對王子感情搖擺不定的她 (開頭聽其父的命令疏遠王子, 但後來又被王子的柔情所困) 最後因被王子抛棄令其喪失理智, 在劇中途便死去了. 便真的如李君所說, “哈姆雷特”本身的衝突重點便是王子與王叔, 其他女角是陪襯角色, 以加強其悲劇元素.

莎翁所創的故事放在話劇裡, 的而且確是萬世經典. 觀眾會看見王子在哀悼及羞恥的心情下, 使他陷入不能自拔的困境. 一步一步走上復仇之路, 不惜裝瘋賣傻﹑拋棄愛情, 最後甚至犧牲性命. 莎士比亞給了”哈劇”一個因一人情仇而令眾人均死的倫常悲劇結局, 使”王子復仇記”成為古今文學﹑戲劇中永遠的殿堂悲劇.

但請注意一點, 若真的按照”哈劇”原著拍攝電影, 情況便會和話劇剛剛相反, 變成一部頭半小時便讓觀眾悶至睡掉的電影. 因為話劇與電影, 本身便是兩種不同的藝術範疇! 話劇着重對白; 電影着重影像. 相較起來, 話劇的藝術性較高, 而電影的娛樂性較重. 是故自從電影在世上出現後, 便迅速風行全球, 這是因為普羅大眾的娛樂可以上升至另一層次. 請不要斷章取義說筆者認為電影只重娛樂不重內涵, 只是電影今天之所以成為家家戶戶的日常娛樂, 很大程度是因為近五十年的荷里活商業發展. 法烈茲朗的傳奇, 希治閣的經典, 杜魯福的新浪潮, 尚盧高達的殿堂, 費里尼的革新, 奇斯洛夫斯基的永恒, 寇比力克的突破…..以上的大師的確是豐富了電影的內涵, 改寫了電影史, 令電影上升至另一層次. 但平心而論, 十部杜魯福的電影對整個社會的影響力, 可能不及一部差利卓別靈的”摩登時代”. 而話劇也因此從古至今也只是社會一小簇人(恕筆者直言, 那是較高修養以及品味的人) 的娛樂.

正正是以上的原因, 若將話劇”哈姆雷特”完整地改拍成電影, 這只會招來災難性的後果. 其實1990年已有人嘗試過了, 當年由Mel Gibson以及Glenn Close主演的”王子復仇記”, 幾乎照足莎翁所寫的拍攝, 連對白也全是話劇式的對白, 但票房令人大跌眼鏡, 甚至惹來以下的評語: “this would be a good introduction to the story of Hamlet for those who otherwise would have had no contact with it, although as I said it can then be supplemented by other adaptations (and of course there's no substitute for, ultimately, reading the text)” 當然, 一向是牆頭草的影評界因導演的大名而唱好, 但筆者翻看其影碟, 看至一半已放棄, 寧願從書架拿回”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重看一次更好.

一定要做點改變才行得通, 將刻劃重點由王子移放至後母身上, 總算令不知把莎翁劇目看了多少次的筆者帶來新鮮感. 由莎翁所寫, 源自王子復仇慾望, 一步一步引致自己及眾人毁滅的悲劇, 轉移至一個女人被自己深愛, 對其甚有期望的王子遺棄, 在深宮中無依無靠, 最後被慾望 (對愛人的期望絕對是一種慾望!) 吞噬, 引發一場倫常悲劇. 不論這種轉移成功與否, 筆者也已經看得甚具味兒了.

就如Derek Elley所寫的影評中說: “First and foremost, "The Banquet" is a tragedy, not an actioner.” 開宗明義是一場悲劇! 信報李君竟然說: “我以為問題在於導演對何謂悲劇不清楚, 不是死得人多便是悲劇.” 這是什麼水準的評論啊?! 也許讓筆者覆述多一次導演的說話:

“《夜宴》, 不是講述一個女皇的故事, 而是講述一個女人被欲望所毀滅的悲劇. 這與她成功與否, 與她登基與否也沒有關係, 關鍵是在這一切的過程中, 她經歷了什麽, 毀滅了什麽. 她究竟是欲望的根源, 還是被欲望毀滅.
  
她愛過的王子, 成爲了她的繼子; 她成爲皇后却變成了寡婦; 她將要成爲新的皇后, 但是她忘不了曾經愛過的人; 直至君王自盡於她的面前, 她才明白誰最愛她. 那麽她的歸屬究竟是什麽? 還是說生在宮廷的女子本來就不屬於愛情? 於是越爭奪, 越失去. 每次感覺近在咫尺了, 轉眼就是生死兩茫茫.

於是, 千年前, 紅葉題詩的歌唱, 流傳到《夜宴》仍舊是悲歌一曲.”

李君請看清楚, 若只是因為請不到鞏俐而請章子怡, 為遷就角色而將劇本更生生地更改, 是說不出以上的一番話的. 請不要隨便拋書包說什麼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毁滅給人看”, 那只是西方話劇界的一般定義, 要談什麼是悲劇, 尼采所著的”悲劇的誕生”中的酒神精神才是西方文明的悲劇精粹, 也不知關魯迅什麼事, 他不過是留學日本時看見西方文化的一點鳯麟毛角罷了~

另外讓筆者驚訝的是, 李君覺得婉兒這個角色”對情欲, 權欲不擇手段的貪婪, 精神上不僅無美感及價值可言, 靈魂也極其醜陋” 怎能忍心寫一個這麼可憐的女子啊!

婉兒由始自終, 也只想太子能擔當重任, 除掉謀殺先帝的皇叔, 變成可成就大事的一國之君. 一個生於禁宮的女子, 深愛青梅竹馬的太子, 但身不由己的嫁了先帝, 優柔寡斷的太子 (這點倒像足”哈”劇中的Hamlet) 心灰意冷離己而去. 皇叔弒兄, 為保太子平安, 為保朝廷穩定, 她只好委身再嫁厲帝. 太子回朝, 但依然左顧右忌, 狠不下心腸 (沒買毒藥). 太子被流放送死, 孤獨中她拋開一切, 孤注一擲, 自己親自買劇毒, 下毒酒殺死令自己痛苦不已, 弒兄殘暴的厲帝. 但意料不到的是, 下毒失敗, 自己恨極的厲帝竟然因為深愛自己而自盡, 而終於可以稱呼他為”皇上”的太子, 不但因青女的死意亂情迷而拒登皇位, 而且轉眼間便中毒死於自己的懷裡.

太子是她的命根啊! 她對太子的期望是多大, 對他的愛意是多深啊! 這種愛, 這種對愛人的慾望最後吞噬自己, 造成一場”夜宴”的悲劇.

各位觀眾是否看見太子避過追殺, 秘密回來見她時, 其喜悅之情是多麼的溢於言表嗎? 各位觀眾是否看見太子一句”母后”, 一剎那把她的心打成碎片的樣子嗎? 各位觀眾是否看見當她聽出太子詢問父王的真正死因, 嗅出復仇的氣息時, 她緊緊地抱着太子, 含淚說: “告慰你父王的最好方法, 便是我們的平安.”那種關切之情嗎? 各位觀眾是否看見太子被厲帝發配外族送死, 她是多麼盡力地維護他嗎? 各位觀眾是否看見太子竟然說她自己是”六分得意, 三分緊張, 一分對先帝的愧疚”時, 對他不明白自己時的失望及憤怒嗎? 各位觀眾是否看見太子被毒害時, 她亳不猶豫反手一刀殺死危害太子的人, 緊緊抱着他時的驚惶失措嗎?

各位觀眾是否聽見太子死在她懷裡時, 她那一聲叫喊嗎?

“觀眾不感動, 不共鳴, 在觀影時才會笑場.” 李以莊先生, 筆者聽見那一聲叫喊時, 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便是那些先前笑厲帝說一句話劇式對白”…還是你的憂鬱打動了女人? 讓她們的柔情維繫着你的生命?”, 坐在筆者附近的觀眾 (唉…膚淺的香港人…), 到聽見婉兒淒厲的叫聲時, 也笑不出了.

青女的角色相較婉兒來說, 無疑是簡單直接得多: 只是一個專一的, 純純的愛着太子 (在筆者眼中比原著的Ophella還要一往情深, 很討好) 的女子, 而筆者在”夜宴”最喜歡的地方是, 導演拍下了這兩條感情線相互對照: 兩個女子均是愛着太子, 但一個是對太子的期望慾望, 一個是單純的付出犠牲, 兩種迴然不同的愛, 均鮮明強烈, 拼出火花 (連單純的青女也有對皇后憤怒過呢~), 主導着整個劇情, 然後在最後一場夜宴中高潮落幕. 明顯地, “夜宴”的女角比原著Hamlet中的女性要出色而重要得多了.

厲帝的飲酒自盡真的這麼令人意外嗎? 不! 他和婉兒一樣, 也是給自己的慾望吞噬. 他固然是一個兇狠惡毒的角色, 但他也是一個男人, 開始時他是成功的: 他對權力的貪慾令他不惜弒兄奪位, 是罪不可赦, 但還是成功登上帝位, 而對情慾的渴求卻令他步上自毁之路.電影一開幕婉兒對他的一句話: “你撐不起它”, 其實已注定了悲劇的結局. 婉兒再嫁給他, 由始至終, 均只是權宜之計, 只是出於保護太子之命, 穩定朝局之舉. 對他的厭惡, 可以說是沒有一分的減少, 但他對婉兒的情欲已經不是單單想擁有她的肉體, 而是她的感情. 和對權力的追求一樣, 他不能自拔, 到了後期, 他對婉兒的情欲已明顯大於那輕易得手的皇權, 費盡心血, 到頭來看見那一杯她一心給自己喝下的毒酒, 便是再大的惡魔, 也是會有生無可戀的感覺.

“這樣掌着大權的帝王, 竟為要他的女人自殺. 這種所謂浪漫, 是導演強加給角色的.” 李以莊先生, 你這句說話, 忽略了一點: 厲帝便是再殘忍的君王, 他也是一個人, 而且是一個男人. 始終, 權力比女人要簡單得多了.

“Let's start with the craftsmanship on "The Banquet." It's impeccable. I give the people who worked on the visuals an A, maybe even an A+. You will not find a single frame in this film that wouldn't make a great wallpaper. The costumes and sets, which are meticulously designed, look amazing. The locations are appropriately picturesque.”所以筆者也不想多談電影中的美術, 服裝以及音樂, “夜宴”的水準是不用懷疑的. 而其內容也絕對不是眾多影評中所說的空洞無物, 筆者覺得實在難以置信, 無論怎樣看, “夜宴”的內容深度明顯是較”英雄”, “無極”之流好得多了. 所以筆者看見其他影評能說什麼”駕奴大片需深厚文化素養”, 原因也只能是因為自己的價值觀出了問題.

“凡是大陸的, 便是浮誇土氣”, 到了2006年的今天, 怎能還抱有這樣的思想呢? 難道只有小製作才能出好片嗎? 才會注重內容嗎? 這是什麼道理啊? 一部電影是好便是好, 是壞便是壞, 不是由大製作還是小製作來決定, 大製作會多點娛樂性去吸引觀眾, 但絕不是因為多點娛樂性便斷定為”通俗沒內涵”, 便是大片也是可以拍出很出色的作品, 李君所提的”臥虎藏龍”便是一例 (雖然筆者還是覺他評”臥虎藏龍”還是評得離譜), 華語電影不是只有小品如”三峽好人”才能走出國際, 不少大片如”荊軻刺秦王”, “臥虎藏龍”也是可以留名後世的. 以筆者來說, “夜宴”雖不至是經典作品, 但至少也和”臥虎藏龍”一樣列入筆者最喜愛的華語片之列了.

如香港人在中國改革開放近三十年的今天, 仍抱有這樣的"逢中必反"的視野及意識形態, 那在全球日益一體化, 競爭日趨激烈的將來, 只會有被淘汰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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